◎万 明

秋天，秋风，秋月，我倚在楼头，于怀乡之中打捞几十年前的往事，不禁忆起与小伙伴们那一次难忘的“摸秋”。

在乡下，每逢晴好的中秋节之夜，我们这些小屁孩总少不了参与“摸秋”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：中秋之夜，谁家菜园里的蔬菜瓜果，我们小孩子都可以摸回去，不会被视为偷窃。这规矩从古时起一直流传下来，对孩子们来说，无疑是一种很大的乐趣。

小时候，在中秋节来临几天前的几个晚上就会激动得睡不着觉，翻来覆去，巴望圆圆的中秋月早点升起。

记得那年的中秋月，特大，特圆，像上堂屋里摆放的磨盘，挂在西边山峦高高的枫树梢头。我和姐吃过娘亲手做的汤圆和从镇上买来的石榴、山梨之后，背了一个小布袋，屁颠屁颠地加入了由十几号山里娃组成的摸秋“游击队”。领头的是姐姐，她一挥手，我们就出发了。我们像一道欢快的小溪流，流淌在银色的月辉之下。

不一会儿，我们分成了许多支流，流进花生地，流进南瓜棚，流进辣椒园。只剩下我和姐了，我们在洒满月光的田间小路上疾走。凡有瓜果的地方都被他们先下手为强占领了，我急得鼻子差点当烟囱，气咻咻地对姐说：“都是你安排得好，让人家抢在前头，我俩去哪？”

姐也一时拿不定主意。

过了半晌，我忽然想起村外一两里路的地方有片小树林，那树林子里夹有桃树、梨树，桃子早已采过了，唯有梨树挂满了梨。前几天学校搞勤工俭学，拾野茶子，打那儿经过，梨子熟透了，黄橙橙的，在秋风中摇摇欲坠，煞是诱人，我本想爬上去，又怕老师批评，只好吞着口水离开了。

把自己的所见所想和盘托出，姐听了，点了点头，脸上绽开了笑意。

走进林子，山风猎猎卷过来，随后就有林鸟飞翔的声音，还有栗子松果炸裂的声音，要是在白天就好啦，我可以一粒粒地捡了塞进口袋，而夜里光线不够亮，真可惜。我和姐踏在秋风扫落的阔叶上，脚底下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，那声音既动听又让人恐怖，我的心砰砰直跳，手心都沁出汗来了，我紧紧地握住姐的手：“姐，我怕！”“别怕，有我在呢！”姐挺直了腰杆，声音高了八度，壮我的胆，她俨然成了我的保护神。

风不知何时停了，林子静悄悄的，那片梨树依稀可见。我像冲出包围圈的勇士跑过去，抱住一棵梨树树干直喘气。高高挂在头顶上的梨子，激发了我的“战斗力”，我卷起袖子，准备爬上去，先尝尝梨子的滋味。

“不行，树高，晚间上去危险，让我上！”姐吼了一声。

我只好让开。姐有能耐，只见她双手握住树干，两脚一盘，像猴子那般轻捷，一会儿就爬到了树梢上，她边摘边往下丢，我干脆脱下小白褂往上接，很快接满了一衣兜。姐下来后把我装进布袋的梨全倒了出来，重新分配，她拣了大的饱满的装进自己袋子里，剩下一些小的或被虫咬了的分给我。

我气坏了，嘴巴嘟起三寸长，抗议道：“你，你，太自私了，我不干！”丢下袋子撒腿往回跑。姐咯咯地笑，笑出一脸灿烂：“弟，别走！等下你就不会生气了。你看，月上中天了，我们好趁月光回家，妈妈等着呢！”

我满肚子不高兴，闷葫芦似地跟在姐屁股后面回到家。月已上西楼，银辉把整个村庄照得如白昼，妈妈窗前的灯光是小山村为数不多亮着的。奇怪，姐却未曾进屋，去哪儿了？我出去一看，只见她背着袋子走进斜对门烈属黄奶奶的家。我领悟到了什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