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雅 云

从前的学生给我邮寄了一箱蓝莓，一束百合花，并很诗意地留言：我在从前的远方寄给您一缕果香与花香。其实，我的职业并不是教师，只是在二十多年以前客串了半年“山村女教师”的角色。

1995年年初，单位安排我下乡扶贫。下学期，当时所在山村学校的五年级语文老师马上要休产假了，一时找不到代课的老师，乡教育组长和村支书问我是不是愿意“辛苦一下”，我愉快地接受了任务。

这是一个很偏远、地广人稀的山村，班上有三十多名学生，大多住在距学校七八上十里甚至更远的地方。孩子们上学得披星戴月，每天天不亮就从家中出发，一路小跑往学校赶，晚上回家月亮已升起。但为了能够上学，孩子们愿意吃苦，克服了种种困难。

我不但接受了语文课，班主任的担子也挑起来了。那天上午，第一堂课是语文课，我发现学习委员小Y的座位空着，直到放学，还是空空如也。我问学生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不，大家都摇头。好在Y家住得不算远，只有五里多路。早早吃了晚饭，我一路问路找到了Y家。杨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山坳里，单家独户的。家里只有爷孙三，小Y的父母去南方打工去了，他和爷爷奶奶一块生活。进到屋里，小Y的奶奶在做饭，她笑笑说：夜饭夜饭，点灯恰饭。老师辛苦了。小Y躺在床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，左手打着绷带。他昨天晚上回来放牛从一个坡上下来时，摔了一跤，左手腕骨骨裂。小Y爷爷说，已经请当地最有名的骨科医生看了，无大碍，只是伤筋动骨三个月，需要点时间。我轻轻摸了一下小Y的脑袋，要他好好养伤。小Y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：给老师添麻烦了，老师您早点回学校吧。

天色已经不早，半个小时后我踏上了回程。一个星期后，因为牵挂小Y，我又去了他家。探望病人，得带点什么，我带上了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三个香梨，两个石榴，路过一个山坡时，见一丛山菊花开得正好，我采摘了一把山菊花。见到我时，小Y的眼睛里露出了点点笑意，他又在看书，我将水果递给他，他有点腼腆地接过去，指着石榴问是什么，我告诉他，是石榴，是朋友从云南旅游时给我带回来的。这个连县城都没有去过的男孩说他知道云南，还有黄山、桂林、苏州，都是看书知道的。我说：当你将来走出山村，考上大学，工作后也可以去这些地方旅游。他问我：真的能吗？我十分肯定地说：一定能。

在小Y请病假的二十多天里，我没有再去过他家，但我每个星期都托班上离他家最近的一个学生给他带东西，有时候是一摞试卷，有时候是一个笔记本，我要他在本子上写日记，哪怕一天只写一百个字。我每次必附上一张纸条，“你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，二十年前，我母亲对我这样说过，今天，我把这句话送给你”“你是块读书的料子，好好加油”等等。

小Y很快就来上学了，虽然伤没有好利索，所幸伤的左手，不妨碍他读书写字。那年放寒假后，我的教师生涯和扶贫工作同时结束了。很多学生送我到汽车站，离开山村时，我看见了泪眼朦胧的小Y。十一年后的教师节，我收到了一份节日礼物，一束鲜花，一箱香梨，是小Y寄来的，他在电话里深情地说：我知道您的职业不是老师，但人生最艰难最关键的时候，有幸遇到您这位老师，您是我一辈子的老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