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湛鹤霞

湘阴县志愿者看望瑶瑶，右二为本文作者。

熊光耀和瑶瑶。

在湘阴县东港乡双湖村，有一位普通的村妇名叫熊光耀，她其貌不扬、文静寡言，走在人群里，没人会多看她一眼，但她身上闪烁着令世人肃然起敬的五彩光环！

三八节前夕，笔者和湘阴县青年众爱公益协会志愿者一同前往熊光耀家走访，记录下了熊光耀一家平淡而不平凡的故事……

1 天使降临

2011年的中秋节早上，家住湘阴县东港乡双湖村的熊光耀早早地起床，打扫庭院，烧水煮饭。今天她特别开心，她的宝贝女儿瑶瑶会跑了，浓密的头发黑油油的，扎着一朵红色绸花，可爱极了。瑶瑶皮肤白净，五官清秀，鼻梁挺直，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。熊光耀把瑶瑶捧作掌上明珠，经常跟丈夫一起幻想：“瑶瑶这么美，将来肯定是个大明星。”丈夫胡云宜也感叹：“是啊，感谢缘分！有了瑶瑶，我们再苦再累也有劲头！”

胡云宜为什么要说感谢缘分？这事得从两年前说起：

熊光耀和胡云宜结婚后，先后三次宫外孕做手术，医生告诉她：自然怀孕不可能了，除非做试管婴儿。于是，两口子就商量，等熊光耀身体复原后就去做试管婴儿。2009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九的黎明，熊光耀听到有人敲门，起床开门，见门口放着一个纸箱子，箱里躺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。这肯定是哪家超生游击队遗弃的，不看都知道，是个女婴。熊光耀看到婴儿被冻得通红的脸，顿时心就痛了，赶紧把婴儿抱进屋，放进温暖的被窝里，接着要丈夫去村口的超市买牛奶，买衣服……

夫妻俩给孩子取名“瑶瑶”，有了瑶瑶，熊光耀暂时放弃了做试管婴儿的想法。

熊光耀正忙碌着，突然门前道上一阵响，一辆摩托压了人倒在道上。熊光耀赶紧去救人，发现摩托压的人是瑶瑶，摩托的尾气管在朝瑶瑶喷气。一种条件反射让熊光耀迅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臂挡住了摩托排气口，右手使劲掀着摩托。摩托的尾气很烫，把熊光耀的手臂皮肤灼得稀烂。后来，据摩托司机说，当时瑶瑶正朝路的对面跑，跑到路中间摔倒了，他来不及刹车，摩托车是从瑶瑶的肚子上驶过去的。好险啊！他们把瑶瑶抱到医院检查，内脏竟然没有受损，医生推测，瑶瑶当时在哭泣，肚子里正好憋着气，得以保护了内脏。这件事后，熊光耀就把瑶瑶看紧了，一刻也不许瑶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。熊光耀的手臂至今留了一个疤，每次看到那个疤，她都说：“好险！如果不是我动作快，瑶瑶就毁容了。”

望着活蹦乱跳的瑶瑶，熊光耀和胡云宜不由得感叹：瑶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！

2 白癜风与斑秃

第二年夏天，瑶瑶两岁半了，剪了齐刘海，像个洋娃娃，熊光耀越看越爱。

有一天，熊光耀在给瑶瑶洗脸的时候，发现瑶瑶的额头上有一块格外白，她以为是刘海遮挡了阳光造成的。过了两天，熊光耀又发现，瑶瑶的手臂也有白块；梳头的时候，头发一梳就落下一大把。熊光耀慌了，马上和胡云宜一起带瑶瑶到省儿童医院。经过检查化验，瑶瑶被诊断为：白癜风和斑秃。这个时候，瑶瑶的头发、眉毛、睫毛已经全部掉光，全身出现了好几处纸一样白的斑。

治疗方案出来了：每月定期到医院检查，根据检查结果再开药。药分中药、西药、擦药和注射药，这些药都在医保范围之外，每月药费大约4000元，加上检查费和路费开销等，每月至少5000元。医生得知熊光耀夫妇都是农民，没有固定收入，而瑶瑶只是熊光耀的养女时，善意地劝道：“这个病，很难根治。你们最好还是自己生一个。”这时候，熊光耀才想起自己与丈夫的试管计划。那天晚上，她和胡云宜彻夜失眠，纠结了一晚上，最后还是决定：先把瑶瑶的病治好，再去做试管婴儿。

从那天开始，熊光耀就背着瑶瑶，踏上了从家里到省儿童医院的漫漫求医路。每月1号，熊光耀胸前挎一个大包，背上背着瑶瑶，赶班车去长沙。省儿童医院每天人满为患，熊光耀在大厅里排队挂号，排队检查，排队买药……为了节省住旅馆的钱，熊光耀每次都是在医院的长廊里过夜。瑶瑶的药每次只能拿一个月的量，西药中药一日三次口服，擦药每日早晚两次；注射药（薄芝糖肽）隔天打一针，到当地卫生院请人注射。

这样奔波了两年多，瑶瑶光秃秃的脑袋一根头发都没有长出来。

熊光耀有些气馁了，开始抱怨医生，医生非常体谅她的心情，告诉她：白癜风与斑秃是没有特效药的，只能靠时间慢慢磨。是继续还是放弃？熊光耀决定用纸团抓阄选择。她撕了两张纸，在一张纸上写了个“治”，提笔在另一张纸条上写了一个“不”字，眼泪就出来了，她把纸团扔进了垃圾篓。

“莫跟我讲了！世界上的人蠢到你们两公婆打止！”熊光耀找她的亲戚朋友借钱，这是他们听得最多的回复。这也不能怪别人，丈夫在工地打工，每月工资只有3000多元，全部用来支付瑶瑶的药费都不够；两年来，家里亲戚朋友能借钱的全部借遍了。

然而，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，就在熊光耀心灰意冷的时候，瑶瑶的头顶开始冒发芽了。顿时，熊光耀忘记了一切艰难困苦，她坚定了一个信念：必须尽全力治好瑶瑶！

3 一千个哭的理由

又到了给瑶瑶拿药的日子，熊光耀打电话找丈夫要钱。胡云宜支支吾吾，熊光耀生气了，胡云宜才告诉真相：他自己双肾积水正在医院治疗，工地的活已经不能继续干了。这时候，做试管婴儿的医院客服来电话，问熊光耀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。因为熊光耀在之前打过电话咨询，留有记录。熊光耀对着电话嚎啕大哭起来，吓得客服使劲问怎么了，生怕是自己说错了话，戳中了对方的痛点。

哭过之后，熊光耀对自己说：即使生活有一千个理由让自己哭，你也要找一个理由让自己笑。于是，熊光耀把瑶瑶抱在怀里，对着视频里的丈夫说：“好好治病，早日回家！回家了一起想办法。”

胡云宜出院后，就辞职回家了。不能干体力活了，就在家里种地吧，种地都是机械化，虽然身体不好，但咬咬牙，生活的重担还是可以霸蛮扛起来的。于是，胡云宜就找到村里，承包了20亩地。

种地毕竟来钱很慢，熊光耀决定自己也去找份工作。她不能离家打工，能做的工作实在是太有限了。一天，她的一位同学从株洲运来一车筷子的半成品给她加工，一双筷子从半成品到成品要经过7道工序，熊光耀做完7道工序可以拿到4分钱酬劳。工作虽廉价，但很适合她，她欣喜地接了下来。年近八旬的婆婆也跟着学会了做筷子，婆媳俩每天起早贪黑不停地做，最多的时候，一天能做1200双，合计能赚到48元钱。筷子一做就是两年，两年后，同学的销售链断掉了，她再次失业了。

试管婴儿还做吗？有一天，熊光耀问胡云宜，胡云宜苦笑了一声，答非所问：“瑶瑶已经长头发了，再吃几年药就完全好了。”

有一天，熊光耀在微信里看到了一篇文章，讲述一个女孩得了白血病寻找配型的故事。一种恐惧笼罩下来，瑶瑶将来万一有个什么病需要血缘关系的人才能救治，怎么办？熊光耀决定要去寻找瑶瑶的亲生父母。

4 五雷轰顶

2020年儿童节，瑶瑶在床上给妈妈表演了一个节目，然后很沮丧地说：“今天不去医院就好了，我就可以参加学校里的表演。老师给我买了假发，好漂亮的。”熊光耀听得心酸了。

下午，做完了最后一项检查，拿完药就可以回家了。教授对熊光耀说：“你这孩子都11岁了，还只有这么点点高。你到湘雅去给她测下骨龄看。”一句话点醒了熊光耀，是啊，邻家小孩和瑶瑶同年，都高出瑶瑶一个脑袋了。熊光耀当机立断就去了中南大学湘雅医院。

第二天，熊光耀拿到检测结果，如一盆凉水从头泼下——瑶瑶的骨龄7岁，身高年龄5岁。怎么办？怎么办？熊光耀泪水涟涟找到教授咨询，教授给她开了一系列的检测方案。

2020年6月16日，瑶瑶的B超检测结果：盆腔内未见明显的子宫和卵巢。

一个女孩子，没有子宫和卵巢，这是什么样的人生啊？这样的结果，对熊光耀来说，犹如五雷轰顶，她拿检测报告的手颤抖着，瑶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使劲问妈妈妈妈怎么了？我到底得了什么病？我是不是要死了？熊光耀把瑶瑶紧紧抱在怀里，悲伤至极：“老天啊，瑶瑶到底做错了什么？你怎么对瑶瑶这么不公平？！”

上天遗忘了瑶瑶，没有把子宫和卵巢给瑶瑶，这是人类顶尖医学都无法解决和弥补的事。熊光耀抹干眼泪，找到教授说：“求求您，让我的孩子长高点！现在这点身高，将来生活都无法自理，多可怜！”教授给她分析了孩子长不高的原因：特纳（Turner）综合征所致。特纳综合征就是“先天性卵巢发育不全”，其病因是先天性染色体异常。要让孩子长高，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皮下注生长激素。注射分两种：一种水剂，一种粉剂。水剂就是成品药，费用每月8000多元；粉剂可以自己配药，每月费用4000多元。生长激素注射，必须每天晚上一针，连续3年，中途不能停误一次。

医生了解了熊光耀的家庭状况后，说：“你还是先考虑好了再决定吧。”

胡云宜在电话里得知真相，扑在收割机上嚎啕大哭起来，哭过之后，还是只能面对现实了，如果放弃治疗，瑶瑶就永远只能做一个小矮人，一辈子遭人歧视。胡云宜对妻子说：“只要能够治，就不能放弃！你们先回来，我去筹钱。”

到哪里去筹钱？其实，胡云宜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。这时候，传来了好消息：瑶瑶的亲生父母找到了。熊光耀兴奋地带着瑶瑶赶去与亲生父母见面。瑶瑶的亲生父母很感恩熊光耀夫妇的大恩大德，但是，他们没有半点能力为之分忧。熊光耀也没有怨言和责怪，她说：“找你们，本就不是为了钱。”瑶瑶得知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后，抱着熊光耀，不停地喃喃呼唤：“妈妈，妈妈，妈妈……”

5 黎明曙光

7月来临，胡云宜还没筹到钱，池塘的甲鱼，屋后的鸡鸭，都找不到买主。

这天，熊光耀到湘阴县三医院去给婆婆买药，过汽渡时，她问旁边一辆小车司机，能不能捎她一段。小车司机很热情，马上要她上车。熊光耀得知小车司机叫周云辉，家住岭北镇，在县城开了一家“双塔文化公司”。熊光耀觉得周云辉特别善良和可亲，一路上就向周云辉讲述了瑶瑶的事情，倾诉一番，觉得心里好受一些。周云辉听后，心情沉重，留下了熊光耀的手机号码。

第二天，周云辉赶到了熊光耀的家里，亲眼见到了瑶瑶的病历和现状，当机立断，就把熊光耀家的鸡鸭和甲鱼全部买下了，结算一共7000元钱，周云辉拿了一扎10000元的钞票，交给熊光耀，感叹道：“不用找。你是几千年来中国女性最典型的代表！大爱无疆！你是我们学习的榜样！”

有了这10000元，熊光耀夫妇当天就带着瑶瑶赶车到了湘雅医院。

然而，到了湘雅医院后，才知道，事情并不是那么乐观和顺利。治疗前必须确定瑶瑶的颅内是否存在垂体腺瘤，如果存在垂体腺瘤，就不适合生长素治疗。检查垂体腺瘤的方法是颅核磁共振。做核磁共振的机器很大很吓人，机器开动后会发出各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，瑶瑶的核磁共振时间需要大约一小时，这一小时必须保持身体的静止不动。为了顺利检测，医生给瑶瑶服用了安眠药物，让瑶瑶深度睡眠后再进行检测。可是，每次把瑶瑶放到机器上，机器一开，瑶瑶就醒来陷入深度恐怖中，根本无法检测。尝试了三次后，医生诊断瑶瑶已经对安眠药产生了抗体，正常剂量的安眠药已经无法使瑶瑶入睡。熊光耀提出加大剂量，医生坚决拒绝，安眠药加大剂量造成的副作用是无法补救的。那怎么办？做不成核磁共振，就意味着瑶瑶长高的希望全部破灭了。熊光耀给医生跪了下来，医生了解到瑶瑶并非熊光耀亲生的之后，心瞬间就被融化了。医生说，可以尝试一下强心针。打强心针需要家属签字，熊光耀签字的时候，心慌得不行了，生怕瑶瑶的命就丢在她手里。瑶瑶被注射了强心针后，很快就没知觉了，下午4点进核磁共振室，5点被抱出来，四肢耷拉好像死了一般，到深夜12点还没反应。那一刻，熊光耀在心里坚定地承诺：瑶瑶，只要你醒来了，再苦再累，妈妈都会坚持！

凌晨1点多，瑶瑶醒来了，有气无力地问：“妈妈，我做成功了没？”熊光耀使劲地点头，泪如雨下。

检测结果出来了，瑶瑶不存在垂体腺瘤的现象，她适合注射生长素治疗。听到这个消息，熊光耀夫妇就像黑暗里看到了曙光。

手里的钱只够买两个月的药，熊光耀只留出了路费，其他的钱要全部用来买药。教授建议她：先买一个月的，看看效果再决定是否继续。

回到家，熊光耀先带瑶瑶到卫生院测了身高。一位护士提出每天帮忙注射，熊光耀谢绝了：“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，3年时间，一天都不能间断。并且每天晚上注射时间不能太早，9点左右，因为注射后半小时，孩子必须睡着，否则药效就不能很好地发挥。”从第一天起，熊光耀就自己学会了配药和注射。一个月后，熊光耀再把瑶瑶带去测身高，长高了2厘米！太好了！熊光耀一下子对未来充满了信心。

6 天道酬善

生命有了奇迹，可是，钱从哪里来？

人说善良总会感动上天，熊光耀的善良大爱果真感动了上天！湘阴县青年众爱公益协会有位女士名叫田立红，她在滨江路开了一家“田甜土菜馆”，有一天，她从周云辉那里听到了熊光耀和瑶瑶的故事，侠义心肠的她立马赶到熊光耀家里，查明真实情况，随即就在众爱公益协会里申报资助。可是，众爱公益协会毕竟规模很小，能资助的钱也是杯水车薪。怎么办？田立红提出尝试一下“轻松筹”。于是，田立红马上又申请了轻松筹。天道酬善啊！短短的一个月时间，轻松筹就筹到了5.8万元。

这5.8万元，打开了瑶瑶从矮人世界通向正常人世界的那张阻隔的门。第一年的费用有了着落，熊光耀夫妇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。

9年来，熊光耀第一次发现，门前的土地里盛开着那么多的野花。一天，熊光耀突然发现，她的手机不卡了，还新下载了几款游戏，谁把手机拿去修了吗？瑶瑶说：“妈妈，我帮你把手机里的垃圾清理了。下了几款很容易玩的游戏，您每天那么累，玩玩游戏就不累了……”熊光耀听呆了，她印象中的瑶瑶，是只知道睡觉吃饭吃药打针的“残疾人”，她对瑶瑶的要求一直是：长大后生活能够自理就行了。而此时，熊光耀不这么认为了！上天是公平的，他关上了一张门，必定会在另一个方向打开一扇窗！瑶瑶虽然身体器官有了缺陷，但她身上一定存在着某种未被发现的天赋。

熊光耀对瑶瑶升起了无限信心，她相信，一切都会变得很好！

愿未来的瑶瑶，亭亭玉立长发飘飘，愿爱的光辉永远把瑶瑶环绕！